温水里的青蛙

事件發生已經九年了，愈來愈沒人關注這起災難以及它的影響與衝擊，人們已漸漸走出陰影，過著太平日子。幾天前，孩子問起當時的情況，我約略的回顧了當年聽到消息時的震驚及社會上的不安狀態。據說事件發生後那半年裡，湧進教堂的人增加了不少，”terrorist”這一名詞，也自此深印於人們心底。

記得2001年十月底，九一一慘案發生後不久，筆者到紐約開會，曾走訪曼哈頓區，在那，人車依然繁忙，但仍能體會到爆炸樓塌的餘波，激盪在市區的每個角落裡，從人們的臉上，還能感受到悲憤與不安的情緒。許多人因此災難而得了「懼高症」，不敢坐飛機，還有人看到高樓就怕，不敢進出大樓。筆者在飛機上，看到許多人與自己一樣，都面色凝重，低頭默禱，祈求保佑。

「我們平安嗎？」這常是人們潛意識裡的憂慮，有誰能保證災難不會發生呢？

活在不安裡

在我們生活環境裡，真有許多「不定時」的恐怖事件與災難，正等待著或是悄悄的發生著，平時我們並沒警覺到，等到事發，常是令人措手不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災害擴大。

自2010年四月底到七月中，在美國東南墨西哥灣的深海裡，原油不停的自一口BP公司破裂的抽油管口大量湧出，據估算，每天至少有1~ 3百萬加崙原油衝入海域，這是美國有史以來最大的污染事件(到目前為止，比起1989年Exxon油輪，在Alaska觸礁漏出一千一百多萬加崙油，至少多出4~5倍)，也帶給東南沿海居民與生態莫大的傷害。

可是，在4月20日前，當人們還在享受著廉價汽油帶來的方便與舒適、品味著海產的鮮美、漫步在景色幽美的海濱與沙灘上、欣賞著海豚、美洲鹈鹕(pelican)、與各色水鳥時，有誰會想到一場大災難，正自一英哩深的海底湧上來？在兩天內，BP的深海鑽井平台，於爆炸燃燒後，沉入海底？又有誰會想到BP這個石油「巨人」，竟然沒有適切的防災止漏計畫與技術？而擁有頂尖科技的美國，對著一根深海裡的破油管，竟也沒輒？除了圍堵與抽取漏油外，就任憑油污沖向沿岸沙灘與溼地，看著魚蝦與水鳥，抹上厚厚的油漬？

有人這樣比喻道：若是將一隻青蛙，忽然扔進一鍋滾熱的水裡，它覺得高溫難耐，一定會馬上跳走：但是若把青蛙放在冷水裡，慢慢加熱，就能將牠煮死。劫機撞樓造成慘劇，大家因此提高警覺，就像青蛙突然被扔進熱水中的反應；但面對著深海挖油隱藏的災難，人們竟是不知不覺，只是享受著一時的安舒，與溫水中的青蛙一樣。

環境中的警訊

幾年前，筆者在「美洲科學家團契」年會裡，聽到威斯康辛大學生態學教授C. Dewitt的報告，他指出人類因過度的消費與開發，造成七項嚴重傷害：自然生態衰殘、全球氣溫升高、有毒害化學品污染海洋與大地、全球能資源匱乏、水與空氣污染、臭氧層開天窗、人性尊嚴與價值觀低落。

前哈佛大學生態學教授E. O. Wilson 也指出，今日我們住的這顆藍色星球，正面臨五項嚴重的挑戰，他稱之為HIPPO，棲息環境的破壞 (Habitat)、非本地生物的侵襲 (Intrusion)、污染嚴重 (Pollution)、人口過多 (Population)、過度消費 (Over-consumption)。

前述七項傷害與五樣挑戰，都是「漸進的恐怖」，都正在傷害或影響著許多生命，我們似乎並沒警覺到、也不擔心危害就在身邊。

曾經在一次能源部召開的污染防治會議裡，聽一位大氣研究員報告，全球氣溫變遷的理論推算與實際監測證據。他根據地表實測資料及冰川中取樣化驗的結果，指出近百餘年來，全球平均氣溫明顯升高，這與人類大量使用煤與石油，排放二氧化碳與其他溫室效應氣體有關，這不只污染空氣，破壞臭氧層，更可能使得全球氣候變化異常。

科學家預測，若是人類能在「今天」就停止排放溫室效應氣體，大氣中的二氧化碳量可能於一百年後，穩定在今天含量的一倍半左右 (560 ppmv)，全球平均氣溫有可能因此僅升高1 或 2 oC。雖是區區一、兩度的改變，卻仍將對降雨量、海平面高度、氣候變遷（如洪水、暴風雨、乾旱、區域性嚴寒或高溫）、農業生產等有相當大的影響。

高溫可熔燬鋼鐵，造成慘劇，全球氣候異常變遷也會摧毀地球生態，造成大災難。像今年(2010)，中國由東北、長江流域、到西南地區，都遇上嚴重水澇，巴基斯坦地區也是如此，人命、財物、環境都遭到很大損失，這也許是天災，也許是人禍，但算不算是另一種漸進的恐怖？

可是我們怎能「今天」就停止使用煤與石油？看看街上有多少車在跑（每年全美有一千萬輛新汽車上路）？有多少人靠燒石化燃料與木柴取得能源？雖然1997年主要工業國在日本京都簽下減少二氧化碳排放的協議，但十三年後，全球仍無一致的作法。

去年底(2009年)，聯合國在哥本哈根召開全球氣候高峰會，有190餘國與地區代表參加。十多天熱鬧的會議，並沒能取得具體可行減低碳排量的共識，各國只是自行訂定不具約束力的減碳目標，仍然各說各話。顯然的，若是繼續推拖下去，到廿一世紀末，全球平均氣溫將可能不只升高1 或 2 oC，這將帶來什麼影響呢？這實是一令人不安的潛在危機。

若不燒煤與石油，很多國家就依賴核能，但如何處理高放射性廢料、其安全性與對人畜的影響等問題，都引起爭論。在哪裡貯存核廢料？何種地質是既穩定乾燥、又不必擔心地震？這是數十萬年的事，因為核燃料（含鈽與鈾）的半衰期很長。但人類豈有能力預測那麼久以後掩埋的廢料，會對後代有多大影響？這不也是一種隱藏式的恐怖？

「九一一」前兩天(9月9日)下班時間，在加州舊金山南的 San Bruno 市，一住宅區忽然因為地下天然氣管爆炸起火，頓時間大火熊熊，燒毀卅餘戶民宅，另外有十餘戶受損，數百居民撤離，都受到極大驚嚇，也成了無家可歸者。據說事情發生前，曾有人聞到天然氣的味道，卻沒足夠的警覺，誰知災禍竟從地下冒出。觀看新聞時，許多人不禁問到：自家前面的天然氣管安全嗎？

災難因子常散佈在我們生活四周，有的是蓄意的，有的是無意的，有的是我們自己促成的，不管是那一種，都需我們的警覺，好即時修正錯誤，預作防範。輕忽警訊，不理不睬，只會使我們成為溫水中的青蛙。

文//沙塵豹節錄於2002年宇宙光2月號。2010年9月15日改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