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倒石榴下

第一次看見石榴，是在訂婚的時候。夫家有個極為傳統的阿嬤，許多禮數都盡量遵從老人家的意思，可把我爸媽給整慘了，就怕失禮讓我難做人。在台灣，結婚是男方累，訂婚則是女方忙。畢竟是生養了多年的心肝寶貝要嫁到別人家去了，好好利用訂婚儀式，看看未來的親家多有誠意，會不會把女兒當回事兒。

一般男方聘禮是六件禮，為了讓我爸媽有面子，他們用十二件禮，來交換我這個千金女。十二件禮擺在俗稱「辦盤」的紅木盒上，包括大餅、西餅、四色糖、米香餅、香燭禮炮、金飾聘金頭尾等等。

最有趣的一禮是「洗手雞和一瓶酒」，洗手雞是有頭有尾的熟公雞，刻意留下尾巴的羽毛，象徵老運亨通。看到這隻只有一根羽毛的熟公雞時，我差點沒噗哧笑出來。拿著酒幫我洗手的，本來應該是婆婆，但阿嬤卻獨排眾議，堅持：「我來！」當時我媽就看準，阿嬤摩拳擦掌，要好好調教我這個看似什麼都不懂的呆瓜外省小孫媳。洗手雞的儀式，是用來提醒準新娘要準備洗手做羹湯，也是「媳婦熬成婆」的角色即將轉換。

男方給了「洗手雞」，女方就要用「石榴」與「桂花」當回禮。石榴多籽，象徵多子多孫，而桂花則是象徵富貴。初見「石榴」，我真以為它是紅色的芭樂，營養不良瘦瘦乾乾的，怎麼也沒辦法跟「多子多孫」聯想在一起。

這二盆具有吉祥象徵意義的盆栽，到了我什麼都種得活的公公手上，欣欣向榮的開枝散葉開花結果。許多親戚們要嫁女兒，還會來要求分株，說是幸運連連。那其貌不揚的石榴，隨著歲月滋長，竟也變得壯碩圓滾，只是我們從不曾拿來食用，就這樣過了一年又一年。

前不久朋友有心血管疾病的困擾，醫生建議每天吃一顆石榴，因為石榴對強化血管及治療動脈硬化，有很大的療效。我的腦海裡頓時浮起那個我疑似營養不良版的芭樂，有這麼神嗎？

於是，我來到水果店，恰巧有美國進口大顆紅通通的石榴，買了一顆回家後剖了開來，哇！數不清晶瑩剔透的紅寶石躍然眼前，它竟然這麼美麗，這麼鮮嫩多汁。我的手指被染紅了些，吮指舔舔，酸酸甜甜的滋味，好吃極了。用小湯匙小心翼翼一顆顆摳來吃，吃沒兩下子，發現浪費好多湯汁，真是可惜，重點是我吃得真辛苦。這還得了，我得花上多少的時間跟它搏鬥？

經過高人指點，準備一盆清水，石榴對半切後，放入水中將顆粒剝入水中。像蜂巢的白皮就會浮上來，全部剝好清洗就可以優雅的吃。勺著果粒送入嘴內，享受石榴在嘴內爆開和甜美果汁的流竄，絕對是人間極致的享受。

古代的婦女把石榴的果皮和花，曬乾後搗碎，用來染布做成衣裙，才會有「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風流」這句諺語。英雄愛美人、美人愛石榴，足見「石榴」的魅力。如果能為心愛的人，悉心撥食石榴，想來也是一種無盡的浪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