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後現代藝術的新使命
樊美筠
(中美後現代發展研究院)
隨著工業文明的弊端橫生,作爲工業文明的産物的現代藝術也日益暴露出它的局限從而陷入困境。 現代藝術困境的一個集中表征就是“意義的失落"和“美的缺席”以至于人們看到藝術就“想吐”。因爲不論是玩世現實主義,豔俗,政治波普,還是“觀念藝術”無不是“以醜爲美”。例如將一個活生生的動物劈開,分裝在兩個玻璃櫃中,或者拼湊出形形色色的“基因交配錯誤的怪物人”:傻笑的癡呆者、呲牙咧嘴作猴狀的豬頭人、人頭恐龍、頭大身子小的侏儒人、腰身細如繩的妖形美女,還有眼睛被電腦做大的卡通人, 等等不一而足。
從美學上看, 現代藝術的衰落源于它的二大內在缺陷,一是對美和自然美的放逐,二是對“爲藝術而藝術”的膜拜。
所謂“對美和自然美的放逐”,就是視美爲某種微不足道的東西,只屬于美容美發和時尚雜志。是“純粹是廣告和産品設計的附庸。” 而對美的忽視必然導致我們個體生活中的心理失序,並進而導致我們生命關系中的失序。在黑爾曼看來, 現代社會所面臨的所有這些重大“社會,政治和經濟問題”都可以在“對美的壓抑中”找到答案。 他進一步追問到:一個壓抑美, 拒絕美的價值的社會,若想可持續發展可能嗎?
所謂對“爲藝術而藝術”的膜拜, 就是視藝術世界爲一個高高在上的脫離現實實在的自足的世界,將藝術看作是一種自主自律的審美活動。盡管這一口號本身包含藝術“不能將粗俗的市場趣味當作尺度,以滿足金錢作爲藝術的目的”的“藝術要自律”的合理訴求, 但由于這一口號在根底上是與生活脫節的, 是遠離時代精神的,更是遠離自然、愛、給予、感恩這些人類基本的情感訴求的,這使它最終失去方向感,不僅導致“自戀的無能”,而且導致藝術的終結。正如有藝術批評家所指出的,不再“社會化”的中國當代藝術,處于一種嚴重的自我利益驅動的封閉狀態,而“藝術界瘋狂封閉的結構,導致了這個領域正在安樂死。” 這也就解釋了爲什麽今天人們看到藝術作品“想吐”,爲什麽藝壇充斥著“小腳女人氣”、“小兒麻痹症”、“太監氣”、“酸楚小文人氣”等衰敗氣象。
不難看出,不僅社會責任在這些現代藝術家視野之外,而且大自然之美與生態之美也通通在他們的視野之外。這樣一種藝術顯然與正在來臨的生態文明是格格不入的, 它既與世界潮流形成不小的落差, 也無力提供符合時代精神的價值觀, 更無法提供人民所需要的 “滋養靈魂的”美。因此時代呼喚新的美學, 新的藝術,一種能夠與生態文明相匹配,能夠爲生態文明鼓與呼的美學藝術。當代西方日益興起的建設性後現代主義所到展示的努力方向,或許有助于我們立足中國現實構建這樣一種新藝術。
首先, 揚棄解構與虛無, 強調建設與創新。建設性後現代主義強調,藝術家不應該逃避現實, 而應該用創意來回應社會的文化需求。因此, 鼓勵創新和冒險就成爲建設性後現代藝術的重要元素。在懷特海看來,再美好的東西也經受不起單調的重複。不思進取, 滿足于靜態的美、靜態的和諧,會導致一種文明的衰敗。因此,“冒險精神是必不可少的,所謂冒險精神就是對新的完美的追求。” 回顧在過去的30年裏,我們在以“建設性破壞”爲特征的城市化建設中出現的“千人一面”的雷同城市現象, 看看充斥在藝術作品中的重複, 模仿現象,你很難否認現實生活中的創新的缺乏與當代藝術家創造力的匮乏之間的聯系。這方面我們的當代藝術家需要反思。
第二,拒絕醜與庸俗, 高揚美和自然美。在建設性後現代思想家看來,藝術的目的就是揭示美的豐富性,揭示生活的豐富,揭示“他者的豐富性”, 因此之故, 他們視藝術爲“美的禮物”。因爲美不僅可以提升我們的生態意識,敬畏意識和慷慨意識,使世界沿著遵循公平與平等的秩序方向行進,而且美也是自我轉化的誘因,美可以使我們超越自己的欲望,尋求與那些比我們更大的生命體關系結合在一起。建設性後現代思想家特別強調美的“滋養靈魂”的功能,認爲美可以幫助我們喚起”靈魂的回歸”。這就是爲什麽在我們的社會中“是 心理學家而不是美學家率先引領了美的複興。”
第三,超越 “爲藝術而藝術”, 主動擔荷社會責任。雖然建設性後現代主義充分肯定“爲藝術而藝術”的合理內核,但認爲藝術家要參與到時代變革中來,就不能僅僅滿足于“爲藝術而藝術”,或者爲寫作而寫作,就必須“做點更重要的事,必須有所作爲。”用建設性後現代藝術批評家蓋博利克的話說, 藝術在經曆了鏡子,斧頭,對自我的追求之後,現在到了我們需要另外一種藝術的時候了,我們需要在藝術象牙塔之外, 賦予藝術新的意義和目的。發展一種走向深度社會-生態責任的“參與性的關于內在聯系的美學。”喚起人們的責任感。 通過藝術作品,藝術家可以和社群相互連結,藝術真正的變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藝術和社會共同體建立起一種親密的夥伴關系。
第四, 克服分離意識, 呼喚生態意識。建設性後現代主義否棄反生態的分離思維, 呼喚基于有機聯系概念之上的生態意識, 促請人們意識到人與大自然的血脈相連和休戚與共。
將這種生態意識運用到藝術實踐中,就是強調藝術的使命就是警告人們:“過度的欲望是毀滅性的” , 就是強調相互聯系的力量,幫助人們確立相互聯系和紐帶。在建設性後現代主義的代表人物格裏芬看來,對藝術世界的未來一代來說,問題在于他們選擇哪一條路:是委屈自己的良心繼續屈從商品文化,還是致力于喚醒人們“對地球命運的責任感”。 要喚醒人們“對地球命運的責任感”,就要“發展與環境的積極主動的對話,用形象“提供對宇宙動態的,栩栩如生的理解。”
如果說現代藝術是一種斷根、拔根的藝術的話,那建設性後現代藝術就是尋根的藝術,植根的藝術,它培養人的歸屬感和“根意識”。使人們意識到“我們就在自然中” 。我們的身體,我們的整個自我,是自然的一部份,是深深地鑲入在自然中的,與自然須臾不可分離。一損俱損一榮俱榮.
建設性後現代藝術作品在當代西方的代表作是羅森布魯姆(Richard Rosenblum)的雕塑《人景》(manscape), 芬•沙弗爾的《冬至日》和電影《阿凡達》等生態作品,表達的是對大自然的敬畏之心,呵護之意這一生態文明時代的主旋律。
作爲一種新的思潮,建設性後現代美學藝術理念自然存在許多不完備之處, 但它對美的呼喚,對根的意識和歸屬感的尋求以及對重建人與自然親合關系的不懈努力無疑呼應了生態文明時代的呼喚, 在某種意義上昭示著美學藝術發展的新方向,這一切對于我們建設與生態文明相適應的具有中國特色的美學藝術理論不乏借鑒意義。